線上講座紀錄:「黨」在民主社會中扮演的角色-3

民進黨的黨員、人才培育與政黨及社會的思考

崔家瑋
Aug 15, 2024

這是一個線上講座的紀錄,由於篇幅過長,會分成三個部分。講座的分享者是民進黨青年部主任阮俊達。會想要寫下這份紀錄很大的原因是俊達分享的內容涉及民進黨的組織與權力結構,以及黨內政治運作的許多細節。這些資訊背後都有相關文件(黨章、決議文)加以支持。文章為速記筆記簡單編修而成,內容均經分享者同意後公開發佈。

也很感謝雨蒼舉辦雨蒼烙人講活動,讓我們有機會可以聽到如此精彩的分享!

第一篇傳送門

第二篇傳送門

有聽眾提問金主與捐款者對於政黨運作的關係,俊達則指出其實每一次選舉後,都有很多年輕人想要加入,想要在民進黨內做事,這是游離黨員,或者是自主黨員,與組織黨員與緊密的組織系統相對。組織黨員是由政治人物認同與派系認同的人所組成,在行為上會投票給其支持與欣賞的政治人物 / 派系推派的候選人,一路層層上去。有些派系也會透過換票的方式持續發展。

俊達承認,在民進黨的黨內政治運作下,組織黨員的影響力其實是遠大於自主黨員的,這樣確實會對黨內民主造成不良的影響。如此一來,就會產生人頭黨員(有意競選黨職的人,自行建立組織,同時進行利益交換)的問題,由於以理念說服大家的成本遠高於組織黨員,這樣的系統便會讓經營組織與投入資源的人容易影響黨內選舉。這會產生問題,例如黨內初選曾有黨員投票的時代,原民候選人中就有一人養兩千名黨員的情況。這樣一來就會讓年輕、自主性高的黨員覺得沒有參與感。

對於改革方式,包含:1.修正選舉規則,增加跨區與不分區,或專業組別的黨代表,這個較具有挑戰性,因為既有規則已經形成利益結構。2. 用更多元的方式讓自主黨員與游離黨員來表達意見,中央黨部在地方黨部不想辦的時候來處理,或者是引入數位工具與審議的方式來補充,類似投票選舉的不足由審議民主來補足。

俊達認為改革是重要的,因為要避免執政過長與社會產生脫節,或者是規則固定後,派系形成派閥的情形。俊達也指出黨內民主的運作上,雖然以往小英使用的協調被批評不民主,但是直接進入投票競爭也會產生問題,例如金錢上的問題。在競爭激烈的選舉中,利益的交換等問題就會出來了。俊達認為最大的問題在於不要讓派系的利益大於選民的利益,讓黨內的政治與民意脫節,就會被民眾所教訓。相較於自民黨面臨日本較為特殊的保守選民結構,民進黨要面臨台灣好惡分明的選民(參見小笠原欣幸《台灣總統選舉》的分析),這一點要更加注意。

俊達指出:列寧主義的政黨底下,通常會在掌握政治權力後,出現鞏固派系大於選民利益的情況,以至於與民意脫節,如何持續應對變革很重要。民進黨近年來的變革都是在失敗後展開,例如2008年失去執政權後,成立智庫,與公民團體交流。要如何在持續執政的狀態下與公民社會形成有機的對話就很重要。目前的問題在於相關對話往往聚焦於個人(比如林飛帆、洪申翰),但個人若職務異動則不一定能延續。目前藍綠兩黨都有智庫,可以作中長期的政策規劃,但新的社會趨勢及技術發展,比如生成式AI 如何改變組織樣貌。或者是新的數位平台,如 discord 是否能夠作為政黨組織運用,這是需要去投資才能有創新的。

政黨在處理這些新興事物時,往往會因為庶務的影響,無法即時處理相關情報與最新資訊。俊達提到目前可能會需要一個創新的小組,沒有第一線的壓力來做這件事。俊達也承認對於影音上落後台灣民眾黨至少一到兩年的時間。一次兩次的國外參訪無法解決問題,需要長期的追蹤與關注來做這件事。野百合世代利用六年的時間互相串聯,成功挑戰甚至促進政黨進行討論,太陽花運動十年來則沒有類似的趨勢,大家進來就立刻有相關的庶務要處理。黨內意見的討論空間是很關鍵的,同時年輕人是否面臨過度碎片化與專業化的時代,因而無法形成集體的討論與主張,也是需要注意的。

俊達認為人才培育的方向上,目前民進黨可以做到的是有熱情與專業的年輕人可以在沒有背景的情況下,進入培育。然而要如何讓年輕人在參與過程中,如何持續累積專業與熱情,而非消磨掉,就很重要。理想上,要有金字塔型的人才培育系統,讓政治人才可以成長。不然就會像中華職棒初創一樣,選秀完只想要即戰力,卻忽略人才培育。俊達認為我們需要同時懂政治也懂政策的幕僚,來避免與公務員溝通不順的情況。

會後提問中,對於組織黨員的影響力大於自主黨員時,是否會背離民意的問題,俊達提到派系的最終目標還是執政,所以派系會基於生存的考慮,在黨意與民意間達成協調,案例就是初選是否採取全民調的議題上,目前中央、縣市長與六都議員的初選已經相對統一,只是非六都的部分還有改進空間。特點在於影響到政黨生存時,黨內的派系就會很重視。

對於黨內的智庫是否能夠處理創新的議題,俊達認為智庫目前核心還是在於政策上的討論,組成還是學者、政務官與公民團體代表,然而在創新上,需要的人才可能是選戰幕僚、新技術熟悉者與人力資源專家,以目前智庫的能量來說,光是處理政策就已經花掉很大的能量了。所以才需要新的機制來處理。目前俊達有在青年部組織討論,也有高層希望組建跨單位的編組。

有聽眾回應,民進黨目前的形塑,是長期執政產生的結果。由於民進黨太過有權力,導致資深的人有太大的籌碼與資源。這也讓沒有得到位置的年輕人無法說話。我們需要培養新的有政治敏感度的幕僚,然而全面執政很久會讓資深的人產生認知偏誤,讓資深者會忽略年輕人的意見,進而產生風險。

對此,俊達希望可以讓民進黨的黨內民主進行研究,增進相關的公開討論,如此一來面對壓力的話,也可以讓高層認識到問題,進而發生改變。

另外一個聽眾則回應,目前的產業與經濟發展創造了一些內政上的問題,然而放眼世界,目前好像沒有帶領大家革命的可能性。TA認為目前可能難以做出革命性的發展,而是持續不斷的變革,這也是來自學術界的觀察。TA觀察到民進黨目前的問題包含對於中國與其他議題的討論被窄化,例如中國議題,很容易被帶往親中與否的方向,而時代力量與台灣民眾黨想要做的就是突破。另一個問題則是目前民進黨有強中央弱地方的問題,然而地方應該要能夠孕育出人才,因此中央應該要派人到地方。最後則是台灣未來在國際上的方向,隨著地緣政治的發展,台灣似乎只能維繫與美國的關係,因而無法發展更大的想像。

俊達回應,民進黨確實在面臨新冷戰的情形下,為了守住民主的成果,因而無法產生更多元的空間。第二個問題是中央與地方的分配。目前民進黨中央黨工大概150位,一年中央黨部的預算也是有限的。今年也遇到選舉收入減少,但是黨工加薪4%而造成人事費用增加的情形。現任的主席比較不喜歡向大企業募款。也因此產生這樣的問題。

也有聽眾提到,在網路社群中,支持者需要被花力氣來組織,才能發揮支持者的效用。目前傳統的地方黨部若以組織黨員為主的情況,可能就無法發揮心力,是否有機會可以透過年輕議員當作政治上的節點,來收集大家的意見。另一個想要回應的是,正面表述的議題有時是很花力氣的,目前比較好的議題可能是同性婚姻。其他議題往往會等到涉及專業意見時,才會發言。在要好好查證與研究的情況下,往往會錯過即時提供敘述的時間。

最後有聽眾好奇作為前線公務員,黨務運作的政務官與事務官可以如何運作?俊達引用韋伯在《政治作為一種志業》中的敘述,描述政治像「用手指使勁穿透厚木頭」的過程,俊達也引用《第五風暴》中引用美國政務官的心得,指出擔任政務官參與體制改革,就像是被綁在沙灘上的格列佛,只有一隻小指頭能動,但即使這樣,如果還是認為能做點什麼,也許就適合。

目前的政府機構中,部會首長是沒有一定要黨職的,同時外部專業的人員有時也很難進入體系工作。在理想的狀態中,政黨是可以儲備相關的專業人才,來讓政策理念與政治目標調和,藉由溝通與管理,在讓文官發揮專業的情況下,又能好好管理,這個問題就會出現在學者政府上。目前的政府中,為了避免學者治國,賴清德與卓榮泰找了很多企業家加入,這些人的加入對於管理能力是好事,但是在政黨的溝通上就會有落差。

也有聽眾回饋,認為可以將立委拉入政府體系工作,同時政務官有時也沒有這麼差。更重要的問題可能在於討論時,有可能可以不要放在藍綠或統獨對立的框架下,這樣可以開啟更多元的討論。亦有聽眾補充政治除了是一種志業之外,更是一種專業。有些決策固然不令人滿意,但也是政治判斷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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